Sophie Wu

Beauty always leads us to truth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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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厂日记

工业化社会对人性的异化和伤害持续到今天,西蒙娜《工厂日记》对一百年前工厂生活的记录放在今天也适用,只不过异化的表现形式略有差别,但是人在其中感受到的痛苦是相似的。

今天也还是有流水线工厂,资本需要提升效率,精确地计算人效,把任务做细致的分解,让人的职能无限简单、可替代化,螺丝钉的功能越单纯越好。在资本的视野里,没有什么是分解不了的,没有什么工作是可以逃离人效计算的。我想,梵高进了厂,工头大概也会每天监督他,“今天画了几张向日葵?才两张,有用么?”

下面是一些西蒙娜的日记摘录:

一个熟练工只需无意识地重复一些动作,而它所服务的机器——金属性是其本质属性——则提供了制造活动所需的一切动作组合和才智。这样的角色颠倒有违自然规律,是一种犯罪。然而,如果一个人的任务是调节自动化机器,制造每次都能与代加工零件相合的凸轮,那么他既要负责思考和组合,也要承担手工劳动,并且还要达到真正如工匠般的灵巧程度。机器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完全令人满意。

工人与消耗自己生命的地方和事物之间没有任何亲密关系,工厂使他们在自己的祖国成为异乡人、背井离乡的流亡者。他们的要求与其说是为了占领工厂,更多是想要至少一次在其中获得家的感觉。工人只有罢工时才能在工厂里获得家的感觉,而在工作中却觉得自己像个异乡人,在这样的时候,社会一定是被腐蚀到了极点。反过来才是对的。只有当工人在工厂工作时感觉像在自己家一样,他们才会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国家的一员,要为国家负责。

人们多么希望能暂时寄存自己的灵魂,就带着计时卡进入工厂,在离开时再将灵魂原封不动地取回!但情况恰恰相反。人们将自己的灵魂带进工厂,让它在那里受苦;到了晚上,疲惫已将灵魂消磨殆尽,闲暇时光只剩虚无。

工厂的工作沉闷又令人疲惫,它在工人心中留下了一个空洞,只能由粗俗的享乐和快感去填补,由此产生的腐败问题侵蚀了社会各个阶层。

真实的生活不是感觉,而是活动——我指的是思想和行动的活动。工人和创造者才是真正的人,与他们相比,那些靠感觉生活的人在物质和道德上都只是寄生虫。我想补充的是,前者不追求感觉,但却比追求感觉的人得到了更生动、更深刻、更不造作和更真实的感觉。最终,在我看来,对感觉的追求成为了一种很可怕的利己主义。当然,这并不妨碍人们去爱,但它导致人们把所爱的人仅仅视作带来享乐或苦痛的缘由,而完全忘记他们本身的存在。他们生活在空想之中。他们在做梦而非生活。

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做相同的工作(操作压机)。我以每小时400件的速度一直工作到凌晨4点(要知道,我每小时的工资只有3法郎)。我感觉自己工作很努力。凌晨4点,工头过来告诉我,如果我每小时完成不了800件,他就解雇我:“如果从现在开始,你每小时可以完成800件,我也许会同意留下你。”你知道的,被允许累垮,于我们而言是一种恩典,我们对此要感恩。

我被要求做各种其他的事情,指令却总是一样,即全力以赴

工人们每天都这样工作9小时(因为我们是凌晨1点回家,而不是我之前所说的1点15分),一分钟都不能休息。如果你要换工作、公司,等等,就得一直奔忙。一个女工告诉我,四年来,一条流水线(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生产线,真让我不舒服)将生产速度提高了一倍;就在今天,工头还从流水线的机器上把一个女工替换下来,他全力操作了10分钟(这在休息后很容易做到),来向女工证明她必须做得更快。昨晚,我离开的时候,你可以想象到我的状态(幸运的是,至少头痛缓解);在更衣室里,我惊讶地发现工人们还能闲聊,她们心里似乎没有像我一样被愤怒淹没。但还是有几个人(2或3个)向我表达了同样的感受。她们都生病了,却不能休息。

工人们不能对主管无礼,况且通常也与后者无关。因而,他们对自己的命运,除了悲伤就没有其他可能的感受了。他们想干脆放弃任何不属于生活世俗常规的认识。身体上也是,在工作以外的时间,他们更愿意陷入半昏睡的状态。

现代社会的雇佣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制度。